一季度和4月份的经济数据显示,中国经济仍存在短期下行的压力。地方政府及企业界对中央政府出台“强刺激”政策有了更多期待。而经济学界看空言论再次在国内外媒体上盛行。
5月13日,经济学家许小年在某个企业界俱乐部发言,被整理成文《2014年的持续性衰退刚刚开始》。文章认为:中国经济是一种结构性失衡带来的持续性衰退,靠宏观政策是无法解决的。还批判了去年中下旬的政策调控,是4万亿2.0,只能短期拉升需求。他预言,今年下半年中国经济将出现第三次探底,而且会比去年上半年更差。
许小年认为的结构失衡是指,需求方投资需求和消费的失衡,及产能过剩与国内购买力缺乏之间的失衡。跟许小年一样持看空观点的经济学者,不在少数。
另外一派学者,比如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副院长陈东琪,近日就表示,政府“微刺激”政策,符合发展要求。他还指出,中国经济仍运行在合理区间,没有出轨。
如何理解当下的经济走势,以及中央政府的调控思路?复旦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张军,属于中国经济的谨慎乐观派,他对克强经济学一直有细致入微的观察,并多次发文对中国经济“投资过大,消费过少”的结构失衡论提出过质疑。观察者网于17号电话采访了在南京出席论坛的张军教授。
稳增长比复苏更重要
观察者网:对中国经济的形势判断,以及“刺激政策”出台与否,目前舆论界争议很大。你是怎么判断的?
张军:我认为,现在的情况稳增长比复苏更重要,复苏就是反弹。中国经济增幅近几年一直是放缓,从2008年前的两位数增幅,到现在逼近7%,甚至还有滑出7%的风险。那么到底要不要实施常规的拉动总需求的手段,或者叫经济刺激?这个大家是有争议的。
主要存在两种看法:有些人认为,经济放缓已经接近容忍的底线,政府应该出手了;有些人觉得现在经济结构矛盾突出,出台刺激政策,只能让事情更糟。
这两个看法都基于一个假设,中国经济能够反弹,或者是认为政府有能力把经济拉起来,实现V字形反弹,让经济止跌回升。
我能体会到政府的用意,现阶段的中国经济,稳增长是主要任务,政府不希望出台大规模的刺激政策,实现V字形反弹。这是目前我们能够观察到的中央政府的基本思路。如果是这样,这种争议意义就不大了。
要不要实施大规模的刺激呢?本来这就不是李克强政府现任要做的事情,他在多种场合承诺,以及多位财经高官都统一表态:除非经济增幅滑出底线,否则不太会出台常规的拉动需求的经济刺激政策。这种情况下,政府有一些微调的政策,被称为“微刺激”,比如小微企业减税、棚户区改造、铁路建设、降低县域银行存款准备金率等等。
现阶段,只要不滑出底线,经济增幅能保持在7-7.5%内,就降低了出台大规模刺激政策的概率。这是目前政府的一个基本思路,我最近在FT的文章里把这个思路叫做“李克强的平衡术”。意思就是说,在短期的经济增长和金融风险之间,通过微调实现一个平衡。不能搞大规模刺激,大规模刺激金融风险太大;也不能完全袖手旁观,如果袖手旁观总需求下降得太厉害,也会出现风险:比如房地产存量、地方政府债务,都无法消解。
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刘世锦前不久接受《人民日报》采访时,表述了目前中央政府面临的两难:不能靠刺激把经济拉上去,也不能让经济下去得太快,要体会到“稳增长”三个字的难度。只要能稳住,就是胜利。
稳增长的目的是为了赢得时间,用两三年时间,把4万亿留下的后遗症化解掉:债务问题逐步消解,房地产过多的存量得到消化。现在一些地方的房地产价格已经开始下调,地方政府也已经有了松动政策的冲动。让市场慢慢消化,这样不至于崩盘,这对政府来说就是个好消息。既能稳增长,又能将这些问题在两三年之间化解掉。
剩下的问题就是个推进改革和结构调整的问题。因为在克强总理看来,新的投资机会还主要要靠结构调整和改革来释放。
观察者网:许小年等人认为的结构调整指的是,投资占GDP比例过大,而消费不足,你一直在质疑这样的观点。那么你讲的结构调整是指什么?
张军:我讲的结构调整有所不同,比如,从产业来讲,上游产业产能过剩,我们用2-3年该重组的重组,该关的关,淘汰过剩产能,使之与市场需求吻合。政府重点要做的是,政府从政策上、金融上支持和推动新兴产业的成长,浙江声测管www.czlianye08.com包括新能源、环保、生产型的服务业,包括制造业领域的那些附加值高的产业,政府需要有战略性眼光,支持这些产业的扩张。
我们的产业升级提了很多年。产业升级包括两个方面的含义:其一是,产业内升级。比如钢铁产能过剩很厉害,我们都是粗钢产能为主,精细钢产能是不足的。这本身就是结构问题,政策上要激励,促进产业本身从低附加值向高附加值产品转移。
观察者网:许小年认为,政府支持新兴行业有失败案例,比如光伏。产业升级一定要靠政府吗,还是不要干预,让企业自己去完成?
张军:政府激励产业发展的经验教训很简单,政府对政策的制定越细,越容易失败,政策应尽量保持中性,不要干预市场的选择。产业升级,任何一个国家,不可能没有政府引导,比如在税收,金融上当然会有些优惠政策。因此,产业政策我指的是激励性政策,不是干预性政策,这两个要分开。干预性政策有替代市场的动机,风险比较大,激励性的政策,是尊重市场,但有因势利导的激励。总体来说,在新兴的市场经济里,产业自动升级的现象较少发生。
接着前面的,第二是产业间的升级,很多产业本身有生命周期,目前的很多产业本身处于向下走的阶段,更多产业资本要出来,寻找新的投资机会。那么有没有可能让更多的产业资本,进入新兴的领域。现在很多做实体经济的企业家都面临这个寻求新的进入领域的问题。
问题是,现在这些产业资本进入新领域投资的渠道不畅通。这跟市场结构有关系,比如该产业国有企业的市场势力和影响大,非国有的资本进入比较困难。
这也是稳增长赢得时间之后需要改革的一个方面,帮助和促进产业间的升级,让资本寻找新投资机会的通道更加畅通。简单讲,实体经济里民营资本比较多,要让他们能够比较容易的进入一些新的领域,这是经济体制改革的一个很好的方向,也是国企改革的一个很好的方向。混合所有制也就是在沿着这样的思路走,以前国有控股、国有主导的行业,要邀请非国有资本进来合伙。
产业内和产业间的升级,是稳增长过程中面临的一个重要任务,这是未来经济增长新投资机会的来源。
因为现在面临着产业过剩,一旦投资机会出现困局,没有新一轮的投资机会,潜在增长率就会下来。所以先要稳住,争取时间重点推动结构调整,体制改革,最终目的是产生新的投资机会。
观察者网:上世纪末亚洲金融危机之后,也是通过一系列改革,中国经济才走上快速发展轨道的。
张军:这跟1998-2003的经济萧条情况不太一样。那时候经济出现了一段时期的萧条,2003年之后恢复到快速增长的轨道,当时不是靠改革,是靠运气。而现在要靠改革寻找新的投资机会。
运气好,是因为当时出现了两个新的投资机会:一是房地产。为什么房地产能成为摆脱萧条的根源?原因是当时我们的人均住房面积很小,很多人从福利分房转移到市场化的阶段,房地产市场有很大的扩张空间。现在市场化程度很高,人均住房面积很高了,房地产相关的领域已经没有什么投资机会了。
另外一个是加入世贸,中国成为世贸组织成员的红利,中国制造品出口,开始全面进入欧美发达国家市场。这不是靠改革,是机遇。当时欧美发达国家正处在经济形势比较好的时期,加上出口降低了关税,中国迅速成为世界工厂。
所以,目前的情况,新一轮的投资机会的出现,要靠结构调整和经济体制改革。我理解,这才是目前李克强政府的基本思路。现在一些领域的供求失衡,需要时间来化解,不能大规模刺激增长,要稳增长,赢得两三年时间,加快调整改革,三五年之后,更多投资机会就会出现。而且,新一轮投资机会也将带动城市化,而城市化也带来持续的投资机会的出现。
城市化在未来会越来越重要,因为城市化首先跟产业升级有关,跟改革有关。现在的城市化,不考虑其他,光造房子肯定不现实;放开户口让更多的人进入大城市来,也不行,因为这需要投资机会,需要就业机会。如果产业升级能够顺利推进,改革解决体制上的一系列障碍就相对比较容易。城镇化我相信也是未来中国经济发展的总需求,无论投资还是消费的重要来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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